「誰曾想到,在污染層層的空氣裏 一隻斷了線的風箏,像雲一樣飄時也比一隻白鷺的壽命長」
以上是香港作家舒巷城寫於一九九一年《污染隨想》一詩中的三句,詩中指本地環境問題來自污染,但對於發展,生於香港長於香港的作家也不是沒有反思,他在同年另一篇題為《動物與自然區》的文提到:「米埔自然保護區內,有成千上萬的候鳥往返於西伯利亞與澳洲之間,以香港作為中途補給站。如果市區日漸擴大,那自然區將來會怎樣?」
后海灣濕地早被窺伺
一般以為包括米埔在內的后海灣濕地到一九七五年大生圍事件才受到發展的威脅,但事實是早在一九六三年由本地仕紳組成的公司便向政府申請發展大生圍。名為Sun Wing Wah Enterprise的公司在一九六三年二月二十三日成立,資本為一千萬港元,公司的主席為郭贊,副主席為許愛周、趙聿修,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博愛醫院的理事牽涉其中。郭贊是本港富商郭少流的次子,一九二五年香港大罷工時曾加入特務警察。而在一九六四至六五年,澳門第一代賭王傅老榕後人傅氏家族在南生圍的一幅面積十七公頃土地獲行政局批准作小規模發展,發展不得超過地盤總面積的百分之二十五,建築物高度則不得超過八點二三米。
當然后海灣真正受發展破壞的第一波還是由加拿大海外建設在錦鏽花園的項目開始。一九七五年三月,當時政府只是原則上同意,還未正式批准項目,但發展商已經動用五十輛泥頭車在大生圍填塘,以今日的角度去看,其實就是「先破壞後發展」。翻查當年的《土地利用計畫書》(Colony Outline Plan),政府在后海灣濕地一帶是沒有發展計畫的,而政府高層背後也不想批准計畫。長春社和香港觀鳥會曾經和當時的港督麥理浩會面,本會當年留下的會議紀錄透露計畫獲得港督的支持,原因據一份文件指是政府當年財困。諷刺的是項目在一九七五年六月二十日完成重新批地的手續,補地價一千二百五十萬,地租為每年二千元,以當年價格也不算高;而地產商壓價的原因,是他們聲稱項目是為工人階級而建。
建「生態池」難取代鷺鳥林
這種匪夷所思的說法如果知道規劃理論的歷史便一點不足為怪。新市鎮的概念源自埃比尼澤.霍華德的「花園城市」構想。很多人知道霍華德的書名叫《明日的花園城市》Garden Cities of To-morrow,但這只是第二版時的書名,第一版的書名是《明日:通往真正改革的和平道路》Tomorrow:A Peaceful Path to Real Reform,內容是如何解決城市貧民窟的問題,書中的花園城市,是由居民自己管理的。霍華德提出的自決模式,政府當然不會採用,但為低下階層提供房屋的說法,則常被政府和發展商濫用。
地產商指興建豪宅是為了解決一般市民居住問題的最新搞作是元朗東成里,近日有申請興建一幢四十層高的住宅大廈及五幢兩層高的獨立屋。申請文件內附的「總綱發展藍圖」還包括十一幢公營房屋,聲稱可以維持區內七比三的公私營房屋比例,但這批房屋並不包括在規劃申請內,而是透過私營模式發展而帶動出來的,也即只是發展商的「幻想」。
東成里內有全后海灣第二大的鷺鳥林,這裏長期錄得小白鷺、池鷺的鳥巢,鷺鳥會飛到附近,甚至南生圍一帶魚塘覓食。發展商指會興建面積五千一百平方米的「生態池」(Eco-lake),其中二千五百平方米的淺水地帶供鷺鳥使用;但是「生態池」的面積,比起現時兩個魚塘的面積(一萬九千六百平方米)小超過七成。
白鷺的壽命不應比斷線的風箏短,地產商的謊言不能習慣。即使鷺鳥可以避開催淚彈的攻擊,也未必可以躲過推土機的咆哮。還他們一條生路,可以嗎?
長春社高級公共事務經理李少文
刊於2019年12月30日星島日報綠色論壇